作者：张梦伊

可可走了，享年17岁。

写这篇文章是为了纪念她，我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不是因为篇幅多长写的多么华丽，而是写着写着，视线就模糊了，我会歇斯底里的掩面哭泣，会心痛的不能自己，我写不下去，缓不过来。

犹记得第一次见它的画面，那时还住在80平米的老报社房子，那年2003年，正值非典疫情时期，我8岁，还在上小学。回到家妈妈坐在沙发上，微笑的看着我：“送给你一个惊喜，自己找找吧。”我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随意的找了找，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挠着头心想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值得奖励的事情啊。她开心的从身后抱出来一只小狗，真的是太小了，用一只手就可以托起来。“天呐，这也太小了吧！”“这是吉娃娃，在夜市上一个老太太卖的，急着出手，平时能卖到1000多呢，我300块钱就买到了。”我惊奇的看着这只小不点，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我，整体呈白色，棕黄色的两只小耳朵尖尖的竖起来，在腰部右侧有圆形黄色小斑点，肉嘟嘟的小鼻子下面吐着粉嫩的舌头。我爱怜的抚摸着她，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惊动了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可可，可爱的可。

第一次带她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小鼻子一个劲的闻，东跑跑、西看看，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跟着主人绕着院子慢走了一小圈，她就累的气喘吁吁的，心疼的把她捧起来，不一会，就在掌心上睡着了，你瞧，多像个小玩具呀。邻居过来看到都夸她，“太可爱了，什么品种啊，在哪买的啊。”我得意洋洋的向他们炫耀这是我的狗，名字叫可可，谁都抢不走。她的到来极大的成为我炫耀的资本，那时候大家养的狗一般都是京巴，很少有这样小的吉娃娃，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纷纷拍手称奇。

后来她成年了，体型跟我两只手一样大了，很神奇的是她跟我有一样的“癖好”，不踩井盖、不吃羊肉，还有鼻炎。这时我也上了初中，忙碌的学业让我非常不适应，在奶奶家挑灯夜战到深夜才回家，可可就一直等着我，每次见我都激动的扑过来，舔舔我的手，一脸期待的望着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星星一样，带给我极大的满足感，感觉我就是她的全世界。但我陪伴她的时间很少，大人又上班，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漆黑的家里，默默的等待，每天就渴望那几个小时的温暖。再往后可可怀孕了，剖腹生产了小狗，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欢欢、叮当、宝宝；欢欢是最大的，他虎头虎脑、活蹦乱跳，能吃能喝能睡觉，比他俩大很多；叮当老二，比欢欢小一些，从小就很凶，抢食物，会咬人；宝宝是最小的，也是我最疼爱的，通体雪白，只有耳朵根部是粉色的，像一只小老鼠，她身体弱，抢不到奶，每次都给她单独喂食。

再后来对于可可的记忆不多了，我上了高中，忙碌的学业、整日的补课，与朋友的聚会，在家吃饭的时间极少，没人照顾可可，就把他放到了新泰姥姥家。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搬到了大房子，养了新的小狗，贵宾，墨宝、cherry、cookie。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家伙，光顾着新鲜劲，渐渐淡忘了老家的可可，只是每年回到姥姥家去跟她玩半天。直到大学临近毕业，我去姥姥家吃饭，我发现可可竟然老了，原先胖的和小猪似的可可竟然瘦了，吃饭少了、也不愿意活动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做法，如果我再不陪伴她，她可能就离我而去了，我不顾家人的反对说什么也要把可可接回来，终于，带可可到了新家。

家里有三只狗，加上可可四只，我担心可可会受欺负，想先给她树立威风，当所有的狗要想靠近她、吓唬她、咬她时，都会被我大声呵斥回去，或者棒揍一下，让他们知道，可可是我最喜欢的狗，谁也欺负不了。喂饭的时候先给可可，出去玩的时候先抱可可，狗粮买最好的，狗窝买最贵的，我想把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弥补她。每天晚上我会把可可抱到我的床边陪我睡觉，我屋是木地板，可可的小爪子抓不住地会摔倒，我就在屋里铺了地毯报纸，还有尿垫，他可以自由的出入，不用走很远就可以上厕所。可可的呼噜声很大，像老年人一样，有时候会乱的我睡不着，我就会轻轻的摸摸她，等声音小了就入睡了。可可不喜欢坐车，不知道是因为晕车还是没安全感，总之每次会很不舒服，但我带她去看病、打针、洗澡都需要开车去，这时候我就会紧紧抱着她，摸着她的小耳朵，我想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可可年纪越来越大了，她的牙齿掉了很多，毛色也变淡了，眼睛有些花，耳朵有点背，腿脚不方便，胃口也没以前好了。我每天回家抱着她说好多话，亲亲她的小耳朵，擦擦她的小眼睛，挠挠她的小脖子。因为她挑食，我总是想着法的变换花样给她做饭，但她也有自己的脾气，想吃的时候吃，不想吃的时候一口也不吃。而且同样的饭，第二天就不吃了，得换着来，但就算这样，可可胃口大不如前了，一天就吃一顿饭，越来越瘦了。可可耳朵有些背，我每次都特别大声的跟她说话，叫她的名字，提醒她注意台阶、小心车。可可记性变差了，总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自顾自的跑到邻居家，每次我都把她抱起来，不厌其烦的给她讲回家的路，一遍又一遍让她闻闻家的味道。可可的腿不好，但我每次都鼓励她多活动活动，每当我夸她“可可你太棒啦，走的这么快啊”，她都会精神抖擞似的在前面领着我走，一些小台阶也能上去了，这样运动一下可以多吃点饭，让可可胖一点，更健康一些。看着可可从一开始跟我蹦蹦跳跳追着跑，到慢悠悠的陪我散步，到最后走一半路程我抱着，最后的最后，我抱着她在院子里走一圈，呼吸新鲜空气。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可的离开，我每年都会许愿，希望可可能陪伴我久一点，再久一点，我愿意减少自己十年的寿命来换取她在这个世界上多存活一些的时日。让我把亏欠她的都补上。每次带她出门我都会拍一些图片视频记录与她的瞬间，我真的很害怕她会某一天不在了。

可可每天的睡眠时间很长，一天24小时，大概有18个小时在睡觉，有时不得不叫醒她，带着她去院子里转转、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去玩点有意思的事情，我想跟她多创造一些属于我们的回忆。我是爱可可的，但我后知后觉的太晚了。

6月3日，下午妈妈打来电话，说可可不见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我慌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当时在上班，恨不得跑下山去找她。每天早上我妈会把两只狗放在自家的小院子里，院子是封闭的，她们不会乱跑出去，提前把狗窝、水、粮食都准备好，让他们跑跑玩玩，晒晒太阳，多呼吸新鲜空气，到了下午再把她们领回家，日复一日的生活，习惯成自然，怎么会突然消失了。有人说狗在临死前为了怕主人伤心，会自己躲起来，不吃不喝慢慢等死。可可的腿脚不好，上不了台阶，她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妈妈绕着小区找了一圈又一圈，却不见这个小小的身影。可可会去哪呢，怎么会不见了呢？那天晚上，我是哭着睡着的。

6月4日，下了山我赶忙跑回家找可可，天气炎热，她要是躲在哪个地方没喝水会渴死的！我把院子里所有的草丛小洞都找了，走了一遍遍她可能去的地方，敲响了附近邻居一扇又一扇的门去询问狗的下落，未果。找到了照到院子里的监控，看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发现她的踪迹，一开始她在窝附近趴着，起来转转喝点水，再回去趴着，在下午2点多的时候，她去了院子的北边，却再也没回来，因为有墙壁遮挡，我不清楚她去了那边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找到突破口，我的希望点燃起来了，拿着手电筒绕着院子，找到深夜却没找到。我其实松了一口气，没有尸体，说明可可还活着，可能自己跑出去迷路被邻居抱回家了，她这么可爱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一定会给她充足的食物和水，会爱怜的把她揽入怀中。

6月5日，继续寻找可可，这时，我注意到池塘里浮起来个东西，是石头吗...... 不，是可可。飘到湖对面了，是背对着我，虽然看不清但我很确定那就是她，她的身影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站着愣了很久，我的可可竟然.......淹死了？我设想过无数次可可的死亡，有可能是头上的小瘤引起的病变死亡，有可能是她的器官衰竭导致死亡，有可能在我的怀抱里沉沉睡去，有可能在柔软的窝中一去不回。这些我都可以接受，毕竟可可陪伴我17年，我是幸运的，我很知足。但我不能想象她竟然掉进池塘淹死了，你说，她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有多绝望阿，没有一个人帮助，只能用小爪子无助的拨水，最后也没劲了，水呛到气管，溺水身亡。我到最后也想不通，院子里的路她很熟悉，一般不会跑远，池塘离门口很远，还有一些绊脚的管子、石头，可可腿不行，走过去势必会摔倒，是什么原因让她走这么长的路越过重重阻碍到达池塘边，最后再掉进去的呢。这个结果，我不能接受，可可就这样离开了我，我不甘心。

稳定了下情绪，把可可捞起来，捧在手里，充满愧疚的偷偷看她，没变样啊，还是那么可爱，眼睛是闭上的，像是在睡觉的样子。只是肚子鼓鼓的，一定喝了不少水，受了不少苦吧。我在院子里杏树底下挖了一个很大的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把石块都铲碎了，把可可放在铺好垫子的小盒子里，旁边还有新买给她的玩具，再盖上新垫子，扣上盒子，放进土里，一点一点的用土掩埋，鼓起来一个小坟堆，上面还给她插了一朵小花。眼睛已经哭的生疼，鼻涕也流到下巴，我趴在可可坟前，像以前那样，跟她说着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悄悄话。

    可可，对不起啊，竟然有我这么一个粗心的主人，叫你失望了吧，我真的很后悔对你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失去的时光，年少不懂事，当我反省过来，你已经开始衰老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你应该会再多陪我几年吧，毕竟咱俩说好了的。希望在天堂的你不会难过，不会生病，不会孤单，不会想念。你要是怪我，就常回家里看看，多来梦中见见我吧。

 你知道最可悲得是什么吗，是我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了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那是可可在青年时期的那部分，她最美好的年华，却被我淡忘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主人，我没有给她最好的陪伴与呵护。但是她的眼里只有你啊，我还记得漆黑的夜里她眼睛闪动的光，我记得她扑向你快乐的脚步，我记得她打呼噜时可爱的样子。我后悔啊，我后悔没有把我所有的爱给她，都说人总是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是没有用啊，已经不在了，你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有人问起关于可可死亡的消息，我只是平淡的讲述了事情经过，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是不在乎吗，不，是太在乎了，以至于我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投入感情，不愿意去触碰这件事情，我难过而后悔。17年，人生能有几个17年，可可陪伴我从年幼无知到青春懵懂再到成熟，她用她一生的时间教会我如何去爱。我发现电影里伤感片段的歇斯底里都是假的，当你真正难过了，你会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泪水止不住的流，心里像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好疼，痛苦的快要死掉了。我多希望可可永远活着，但现在看来，她只能永远生活在我的脑海中了。

给你讲一个我很喜欢的小故事吧。有一种小昆虫叫蜉蝣,它只能活一天。它跟蚂蚱交了朋友,蚂蚱晚上要回家了, 跟它说,咱们明天见。蜉蝣很奇怪,怎么还有明天呢?蚂蚱后来跟蛤蟆交了朋友 蛤蟆说,我要去冬眠了,咱们来年见。蚂蚱奇怪了，怎么还有来年呢？

如果有一天,你的亲人离开了, 他跟你说,咱们来生见。你可能也会问,怎么还有来生呢?你没去过来生,你怎么知道有没有来生呢？

嗯，到时候我可以攒很多很多故事，等着来生跟可可分享啊。